丈夫和儿子们每天外出干活，但带回来的吃的越来越少。
我带着女儿们四处挖野菜，掘树根。
可到处都被采掘干净，偶尔才能刮出几块观音土。
大家都饿得面无人色，盯着我们的眼神十分瘆人。
我握紧棍子，把孩子们紧紧护在身后。
可就算勒紧裤腰带，喝凉水，家里还是断粮了。
必须舍弃一个人。
当晚，丈夫眼神不自在，吞吞吐吐跟我商量。
“明早，我打算带四丫上山。”
我一顿，立刻就反应过来，连连摇头，
“不行，孩子送上山，绝对会没命的。”
“可你也知道，家里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，低下头哭丧着脸。
我鼻子泛酸，眼泪无声掉落。
“四丫还那么小，我舍不得……”
沉默，死一般的沉默。
很久，丈夫终于下定决心，眼睛红红看向我。
“明天，四丫必须送走！”
我终于妥协。
夜晚，把头埋进破被子里，我死死咬住唇。
内心仿佛在被千刀万剐。
四丫不死，其他几个孩子就活不了。
还不如当初让人牙子把她带走，说不定买家能给孩子口吃的。
我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，自责不该为了私心害了孩子。
此刻，只有短暂的痛感才能压过我对自己的恨。
我将头用力撞向墙壁，额角、嘴里满是血污。
直到他们脚步声渐远。
我才爬起来，像个木偶一样继续干活。
家里少了最小的妹妹，没有人提出疑问。
两个儿子照旧跟着丈夫出去耕种，只是更沉默了。
每天为了填饱肚子四处奔波，我没有时间伤心。
可今晚，我又被惊醒，后背一阵冰凉。
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，四丫在我眼前被野狼一口咬断咽喉。
下一秒，一群流民吞着口水、眼睛泛绿光，扑向她……
只要一闭眼，耳边就会响起稚嫩尖细的声音，
“娘，好痛，救命~救救我”
我捂住嘴，抱紧脑袋，不敢让痛苦泄出丝毫。
不停告诉自己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。
梦醒了，我就会回到正常生活。
我是21世纪的千万网红大V，每天神采奕奕分享我的生活，
鼓励女性姐妹们活出自己的价值。
而不是一个封建时代迫害亲生女儿的帮凶。
但现实很快击垮了我。
正农忙时，丈夫病了，躺床上咳血。
家里却拿不出一分钱治病。
我急得嘴角起了泡。
媒人上门，扯着嗓子道喜，“阿溪，天大的好事，王员外看上了你家大丫，愿意出十两银子买她做小妾。”
我犹豫，“听说他都五十岁了，家里还有个厉害的母老虎……”
丈夫突然一阵猛咳，又吐出一大口血，他凄惨道：“别卖大丫，我知道你一直觉得男女平等，就让我去死吧。”
如果是刚穿越过来，我一定会选择大丫，可现在，家里不能缺少劳动力，为了生存，丈夫必须留下来。
我望着头一次穿着新衣的瘦弱女儿，心如刀割，不忍转过脸去
来不及伤感，我捏着卖女儿的钱，请来了大夫。
总算是救回了丈夫。
丈夫需要养病。
为了多挣点钱，我去帮产婆接生。
第一次接生的时候，我很紧张，
但我抱着小孩出来时，看着她稚嫩纯洁的面容，
我心里涌起一股新生的喜悦，冲淡了大丫离开的压抑。
可就在我正准备把孩子交给母亲，孩子父亲却闯进来。
一把夺过女婴，狠狠掷地上，摔死了。
“老子真不该娶你个丧门星，尽生些赔钱货！”
我睁大眼，怔怔杵在原地。
好半晌才反应过来，揪住他领子怒骂，
“你是畜生吗？居然活活摔死自己刚出生的孩子？”
他甩开我，满不在乎，“不就个丫头片子，死了就死了。”
我控制不住胸口起伏，想上前撕碎他，“这可是一条人命！”
男人讥笑，“你善良，那你给我钱养？”
我一窒，不知道说什么。
只觉内心苦涩，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。
我害怕接生，尤其怕生下的是女娃。
可为了钱，只能继续下去。
我一睁开眼，就看见了无数女婴的尸体，
在山沟里、树根下，甚至是粪坑里。
见的多了，我心里已经不再有波澜。
甚至能面不改色接过女孩，帮忙处理掉。
这个世道就是如此，弱者没办法生存，怪只怪他们生成了女孩。
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，我猛然一惊：
我什么时候竟成为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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