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贱蹄子，我淹不死你！”
呼呼的冷风刮得人脸发僵，牛家的院子里，王秋菊用力将福宝的头按在水缸里。
“呜呜呜……咕噜噜……”福宝小手拼命挣扎，但瘦瘦小小的她哪里抵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力量。
水拼命地往福宝的耳朵鼻子里面灌，她难受又害怕，挣扎间水缸里的水哗啦啦往外溢。
牛根生看着于心不忍，讷讷说了句：“你何必呢，她才个娃儿哩。”
“她天生就是个扫把星！”王秋菊狠狠瞪了眼牛根生，“本来多她一张嘴我们铁蛋就吃不饱，还是个祸害，看看我们铁蛋伤成什么样了！”
看着王秋菊的泼辣模样，牛根生没了声儿。
福宝是夫妻俩在后山破庙发现的。
当时他俩婚后生了牛招娣，之后三年多肚子都没动静，王秋菊做梦都想生个男娃。
听说那破庙以前是送子观音庙，收养女娃能引男丁，王秋菊就收养了福宝，不然这年头谁愿意家里多张嘴。
也不知是不是巧合，福宝才到家三个月她就有了身孕。
可生下铁蛋后，王秋菊看福宝变得不顺眼，嫌弃她吃得多，嫌弃她年纪小干不了太多活。
特别是牛铁蛋会走路之后，铁蛋一靠近福宝就出事！
比如今儿个，牛铁蛋和福宝起争执，他用力推搡福宝，福宝没摔他自己却脚下打滑磕掉了牙！
王秋菊气得用扫帚抽了福宝一顿，又把人按进水缸里。
福宝渐渐没了动静。
王秋菊皱起眉头，心想着该不会真淹死了吧？
她松了手劲儿，想把福宝拉出来查看。
谁知福宝猛地抬起头，张大嘴巴呼吸，小脑袋不小心撞上王秋菊下巴。
“嗷——”
王秋菊惨叫一声，上下牙一合，结结实实咬在了自己舌头上，疼得她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！
她怒火攻心，伸手就想再把福宝摁回去，可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原地转了半圈，四脚朝天地栽进了大水缸里！
牛根生吓一跳，冲过去抱住她腿想把她拉起来。
两人折腾好一会儿，王秋菊总算爬出水缸，但她一身狼狈，衣裳湿透冷得发抖，嘴巴张开就是“哇”一口血水，额头上还撞了个大窟窿。
“你你你……”
她哆嗦着手指着福宝，捶胸顿足嚎叫：“什么福宝，你个贱蹄子就是杀千刀的扫把星！”
“滚出我们家！”
王秋菊不要福宝了，她要把福宝丢回破庙！
福宝吓坏了，她死死抱住门槛扯开嗓子嚎啕大哭。
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过来。
“牛家的，好歹养了这么大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？”
“福宝是个好孩子，才五岁大就知道天天帮家里干活，你把她丢回山上她哪里还能活……”
“要我说你还是把孩子留下，她来了你家你才有了铁蛋，而且前些年你日子过得多好，怀孕的时候隔三差五捡到野鸡吃，我看福宝是个有福气的！”
王秋菊却嗤笑一声：“什么有福气，她就是个扫把星！谁靠近了谁倒霉！”
“看看我家铁蛋的牙都掉了！”她指着自己脑袋，“我也摔伤了脑袋，这都是因为她这个扫把星！”
就这还有福？
分明是来克他们一家的！
张家老婶子看福宝哭得凄凉，帮着劝解：“不管怎么说，她还是给你带来了铁蛋……”
“我呸！”
王秋菊一口浓痰吐地上：“铁蛋那是我命里自己带的，跟她个小贱货有什么关系！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，要是真有能耐就把她带回去自己养！”
她大声嚷嚷：“来啊，谁要谁带回去！”
邻居们面面相觑，谁也没再出声。
这年头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，自家人都饿着肚子呢，谁又会去给别人养孩子？
王秋菊嗤笑：“谁都不要凭什么就我家要？谁再瞎嚷嚷我就把这小贱货丢他家院里去！”
“贱丫头，放手跟我走！”
看福宝还扒拉着门槛，她操起扁担就抽了下去！
“啊——呜！”
结结实实一扁担打在福宝后背上，福宝疼得惨叫了起来，细细的胳膊也松开了门槛。
王秋菊却还觉得不解气，连着又抽了好几下：“哭！我让你哭，哭啊，继续哭，我打死你个扫把星！”
福宝疼得是蜷缩起身子，却是死死咬着唇不敢再哭了。
她好痛，也好害怕……
周围邻居看得直摇头，但碍于王秋菊的威胁也没人敢去拦。
“啊！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一个黑影忽地从人群外冲进来，狠狠一把推开王秋菊！
王秋菊猝不及防脚下踉跄，脑袋撞门板上眼冒金星，半晌回不过神。
来人扑到福宝身前，张开手护住福宝，嘴里还在叫：“坏！不打！”
看清是谁后，王秋菊怒声大骂：“赵家的傻子，你敢撞老娘我？”
赵田娃瞪着眼睛，梗着脖子：“坏！”
王秋菊举着扁担威胁：“走开，不然我连你一起打！”
赵田娃瑟缩了下，但还是转过身死死抱住福宝：“不打！”
边上街坊邻居看着稀奇。
“平时赵家小傻子闷不吭声的，怎么这会儿还会护人了？”
“我说牛家的，你要是真打了他赵家老婶子能把你家烧了。”
原本王秋菊确实是火气上头，听了这话及时收手。
赵家那老婆子是清水湾出了名的泼辣货，真干过烧人房子的事！
而且看着赵田娃护着福宝的样子，她心里开始冒坏水。
要是把这贱丫头丢给赵家，不仅仅撇去了麻烦，还能够让她克赵家看赵家倒霉！
以前王秋菊没少和赵家的干架，能看对方倒霉她做梦都会笑醒！
“赵傻子，你把她带回家我就不打她。”她叉着腰，朝赵田娃开口，“要不然我现在就打死她！”
赵田娃被吓到，忙拉住福宝往自己家跑：“回家，回我家！”
福宝懵懂地被他拽着跑。
张家老婶子皱起眉头，说了句公道话：“赵田娃脑子不清楚，牛家的你这不是坑赵家吗？”
“我刚都说了，谁拦着我我就把这贱丫头送谁家去！”王秋菊叉着腰，扯着嗓门喊，“赵家老大媳妇就是个不生蛋的老母鸡，你们不是说贱丫头有福气？我这是做好事呢，给她送福气去了！”
说到这里她自己笑了出来，满脸的幸灾乐祸。
她当初没生男娃，但好歹有个牛招娣，可赵家老大两口子结婚十年还是没有孩子，分明就是绝后的命。
福宝要是真的有福气，倒是让他们能生出个孩子看看！怕是孩子没捞着，全家都要被克死！
越想王秋菊笑得越大声，转头就稀罕地抱住了牛铁蛋。
她家铁蛋是她王秋菊命里带的，没了那个小扫把星克他们，以后她牛家就都是好日子！
……
赵家老大两口子从地里回来，刚到家就看到门槛上排排坐的两个身影。
“大哥！嫂嫂！”
赵田娃开心地指着福宝：“妹妹！”
“什么妹妹？”赵满仓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，没搞懂自家傻弟弟怎么带回来个小娃子。
倒是他媳妇顾喜妹认出了福宝：“这不是牛家的福宝吗？怎么来我们家了？”
“不是他家的！是我家的！”
赵田娃一直没有伴，如今有了伴满脸兴奋。
他拉着福宝到赵满仓和顾喜妹面前，指着他们对福宝说：“妹妹爹，妹妹娘！我，妹妹……妹妹哥哥！”
以前他是家里最小的，现在他也是哥哥了！
赵满仓和顾喜妹一脸懵逼，完全搞不懂状况。
还是边上看热闹的邻居站了出来，给他俩解释清楚来龙去脉。
赵满仓和顾喜妹这才恍然大悟。
他们就这么……莫名其妙得了一闺女？
福宝小手紧紧揪着衣角，小白牙咬着下唇。
赵田娃不断地推她的胳膊，她才鼓起勇气看向赵满仓：“爹……爹爹。”
赵满仓如遭雷击，整个人愣在当场。
“娘……娘亲。”福宝又小心翼翼看向顾喜妹，声音又软又糯。
顾喜妹目瞪口呆，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，十年无子的心酸在这一刻涌上心头。
她和赵满仓你看我我看你，最后一同走向了福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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